第36章：黄昏暖

　　沉重的回忆如同冰冷的海水退去，夏漂亮和罗美丽猛地从思绪的旋涡中挣脱。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尚未散尽的痛楚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们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
　　“走，”罗美丽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先去供销社。”
　　她们需要一些“道具”来遮掩空间的存在，也需要实实在在的心意。
　　在县城供销社略显拥挤的柜台前，她们精心挑选：红彤彤的苹果、一条新鲜的猪五花、几斤细白面、以及两盒在当时算得上奢侈的大白兔奶糖。
　　付完钱，两人提着鼓鼓囊囊的网兜走出供销社大门。
　　在僻静处，罗美丽快速闪身进入空间，又悄无声息地出来，手中布袋里己悄然添上了沉甸甸的空间大米、饱含灵气的鸡蛋、还有甜糯的红薯和金黄玉米。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两旁的行道树似乎比记忆里粗壮了些，一些店铺的招牌也换了模样。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交织在一起，感慨万千。
　　上辈子谁能想到，当年意气风发的下乡，竟成了一条漫长而坎坷的岁月天河，将她们与亲人生生隔开数年之久。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上辈子多年后相见的情景——父母花白如霜的鬓发，脸上刀刻般深重的皱纹，以及那被生活磋磨得伤病缠身的佝偻身躯……心口骤然一痛，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归心似箭。
　　穿过一条条刻印着童年足迹的街巷，终于在一个熟悉的转角后，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跃入眼帘——红旗钢铁联合厂的家属院。
　　几栋灰扑扑的五层筒子楼围成一个方正的院子，正是下班时分，院子里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女人们围坐一起唠嗑家常的喧哗，构成了一幅极具生活气息的画面。
　　这里承载了她们从蹒跚学步到青春飞扬的所有记忆。
　　夏家和罗家都是厂里的双职工，房子就分在这第二层的相邻单元。
　　在那个按人头分配住房的年代，夏家西口分得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单元，而罗家五口人，父母颇费了些周折，终于申请到了一套稍大的两室一厅。
　　夕阳沉沉西坠，橙金色的光辉柔和地涂抹在楼房的墙壁上。
　　当她们提着大包小包走进熟悉的院子时，正好遇见五楼的刘大妈和一楼的钱大嫂在院角看着自家两三岁的孙子、儿子玩耍——这些小家伙，都是她们下乡后才出生的新鲜面孔。
　　“哎呀！” 一个追逐皮球的小身影刘大妈的孙子没刹住车，猛地撞在了抱着妞妞的夏漂亮腿上！
　　巨大的冲力让夏漂亮踉跄了一下，怀里的妞妞被惊得哼唧了一声。
　　而那撞人的小男孩自己也被反作用力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可能是吓到了，也可能是碰疼了，当即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声瞬间吸引了刘大妈和钱大嫂的注意。
　　刘大妈扭头一看，自家宝贝孙子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而旁边站着两个抱着孩子、提着东西的陌生面孔（天色渐暗加上多年未见），护犊心切的她立刻火冒三丈，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手指几乎要戳到夏漂亮脸上： “你！你们怎么……”
　　后面的怒斥却在看清夏漂亮和罗美丽脸庞的瞬间，被死死噎在了喉咙里！
　　刘大妈的眼睛猛地瞪圆，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天……天老爷！” 旁边的钱大嫂也认出来了，激动得声音拔高了八度，语无伦次地大喊起来，“漂亮？！美丽？！是你们？！你们……你们可算回来了啊！！”
　　这一嗓子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
　　“陈红霞！刘秀兰！！”刘大妈紧跟着反应过来，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二楼的方向激动地呼喊，“快出来啊！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你们家漂亮！你们家美丽回来了！！！”
　　二楼的窗口，罗美丽的母亲陈红霞正系着围裙切菜，锅里的水咕嘟作响。
　　乍然听到楼下喊自己女儿的名字，她愣了一下，刀悬在半空，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了幻听。
　　紧接着，钱大嫂和刘大妈那穿透力极强的喊声再次响起——“回来了！回来了！” 陈红霞的心脏猛地一缩，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案板上！
　　她连围裙都来不及解，跌跌撞撞地冲到阳台边，颤抖着双手推开窗棂，急切地向下张望——
　　夕阳的金辉里，那个提着沉重包裹、牵着个小男孩、仰头望向她的熟悉身影……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女儿罗美丽又是谁？
　　旁边那个抱着婴儿、笑中带泪的，正是夏家的漂亮闺女！
　　“妈——！” 罗美丽扬起脸，对着楼上那个泪眼婆娑的身影，带着哽咽却无比清晰地喊道，“我回来了！”
　　“哎！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陈红霞的眼泪瞬间决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喜悦和辛酸冲击着她的心房，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几乎是同时，夏漂亮的母亲刘秀兰也闻声冲到了自家阳台。
　　当她的目光捕捉到楼下那个抱着孩子、正仰头含笑望着她的身影时，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
　　“妈——！” 夏漂亮的声音带着阳光般的暖意，她轻轻摇了摇怀里好奇张望的妞妞，“想我了没？妞妞，叫外婆！”
　　“想——” 刘秀兰单手死死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堵住了所有话语，只能用力地点头，喉咙里反复哽咽着挤出一个字，“想……想啊！”
　　两扇房门被猛地拉开，两家人都被这惊天喜讯震动了！
　　父亲们、弟弟妹妹们全都涌到狭窄的阳台，看清楼下真的是离家多年的女儿/姐姐回来了，个个激动得手足无措！
　　“下楼！快下楼！” 罗爸爸声音发颤地催促着。
　　楼道里立刻响起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两家父母冲在最前面，弟妹们紧随其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二楼蜂拥而下！
　　小小的院子里瞬间被两家人围得满满当当！
　　“姐！姐！你可回来了！我想死你了！”罗家的小弟罗展鹏，一个己经长成半大小伙子的少年，此刻却像小时候一样，扑到罗美丽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又哭又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姐！这是我的小外甥女吗？好可爱！”夏家的小妹夏萌萌兴奋地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去碰妞妞柔软的小手。
　　“姐，你们……你们带了这么多东西？！”罗家的大妹罗美颖看着地上堆放的数个沉甸甸的包裹，惊讶得合不拢嘴，“你们怎么拿得动啊？”
　　院子里闻讯而来的邻居们也越聚越多，将她们团团围住。
　　西楼的张大婶挤上前，眼圈也有点红：“漂亮，美丽，你们这两个狠心的丫头！一走这么多年，知青过年不都有假吗？
　　就算结了婚，哪有这么多年不回来看看的？你们不知道我们街坊邻居多想你们这两个活宝！”
　　“就是啊！还以为你们把老家忘了呢！”旁边李婶也抹着眼角附和。
　　七嘴八舌的问候、嗔怪、关切，如同温暖的潮水，将风尘仆仆归来的两人紧紧包围。
　　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落，给每一个重逢的笑脸、每一滴喜悦的泪珠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罗母陈红霞和夏母刘秀兰再次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呜咽着，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思念与担忧都化作泪水倾泻而出。
　　罗美丽牵着石头埋在母亲怀里无声抽泣。
　　夏漂亮抱着妞妞，与母亲额头相抵，妞妞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外婆脸上滚落的泪珠和妈妈的眼角。
　　在这黄昏的院落里，人情的暖意驱散了深秋的微寒，也悄然抚慰着两颗饱经沧桑、终于归巢的心。